墙缝与花

我爱你的痕迹像冰面被冰刀划过。

【柚天】如履 22

*请勿上升真人
*双向暗恋



一个月后,羽生结弦紧赶慢赶冲进机场。
他在人群中站定,轻柔静悄像只猫,帽子口罩将一张脸遮得严实,眼神还是懵的。
早晨金博洋打来电话时,他正在酣睡。前一晚他难得失眠,翻来覆去揉碎满床月光,手机铃声即将震碎床头柜,他还迷迷糊糊不知今夕何夕。
金博洋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小男孩一样明亮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:“羽生,我到机场啦,马上就出发!”
出发?羽生结弦躺在床上,双眼茫茫然瞪着天花板,缓了有阵子才堪堪醒过神来。
一个月前流水清风环绕,他小心翼翼开口相邀,金博洋举重若轻欣然应下,然而转身就销声匿迹——如果金博洋没有突然打来电话,羽生结弦真的会以为他回到仙台只是为了探亲。
“……你要来吗?”他猛地坐起来,整张床跟着颤了三颤。昨晚没有拉好窗帘,八月的阳光哗啦啦泼了满身,灿烂又热烈,一下子烧尽满室空寂。等待的时间太过绵长,日复一日使他沉入音信皆无的平静幻觉,直到这时才如梦初醒似的有了一点时光流动的真实感。他捧着听筒紧紧扣在耳边,屏息凝神,生怕听漏一字半句,落得自作多情。满心喜悦涨满,竟溢出一丝委屈。你来吗?来见我?你一声招呼都不打就“消失”了一个月,原来还记得这场约。
太久了,一个月太久,足够心底的寂寞野草成原。这一个月来,他在蟋蟀俱乐部做教练的新闻终于天下皆知。他一反常态连续几周接受采访,积极得恨不能占据体育频道全时段,为的是什么——是什么?
我挂念你,想听到你的声息,可你这个狡黠又自私的家伙却不知逍遥到了哪里。自作多情也好,一厢情愿也好,我只好把自己放在你能看到的地方,就当做你也会想我吧,就当做你也想念我的音容笑貌,若我们有幸隔着一块屏幕对视,也算聊解相思之苦,是不是?
“是啊。”金博洋一声轻笑跨越山海,落到耳中几乎失真,“想我吗?”


听筒那端犹在沉默,这一边,金博洋已经兀自心如擂鼓。
他其实是有点惶恐的。想吗?怎么可能不想。他们这种只差一句话的关系,偏要隔着一层半遮半掩的窗户纸心心相印。他哪里需要求证,问问自己就知道答案,可又偏偏有一股争强好胜的倔气,信奉旗鼓相当,好像情话也不能只有一人说似的。他怕,也无非是怕羽生结弦不肯顺着他,怕他戳穿他的这点小心思,是种甜蜜的恐慌。
他从加拿大回来后简直像浪子收了心,野营地的月光在梦中长存,清泠泠涤荡心魂,终于催着他跑去了北京,权当做一次孤胆英雄,要奋一场不顾身的勇。
教练听了他的话,把茶杯在手里转了又转,一滴也没沾,磨到最后终于叹口气。我会帮你问问,但你也清楚,成败与否还是在于你自身。
是,我知道。金博洋双手合十,一脸诚恳坚定猛烈点头。谢谢教练!
教练没吭声,端着冷茶站起来,眉心紧得皱出三褶,踱出门前还是忍不住回头一望:“你啊,不知足。”
留金博洋一个人在屋里笑出了声。
可不是么,“想要更多”本就是写在人类基因里的,何况是个长期竞技的运动员呢。
想升入成年组,想拿世界级比赛的名额,想要更好的名次,想要前三甲,想金牌挂在脖子上的重量,想刷新世界纪录,想一次又一次超越自己的极限,想拥抱并被羽生结弦拥抱。
他一步步走到今天,有野心,也有与之匹配的信念和实力,他想要的东西和人,都会努力争取、尽力得到。
那天他从冰协大楼走出来,玻璃门徐徐打开,他迎面闯进热烈的世界。北京的夏天来势汹汹,他错过了北京城半个冬天的雪、一整个春天的花,但并不为此惋惜。
天行有常,人只要踏踏实实走好脚下每一步,不必计较捷径弯路,该来的都会来得恰到好处。
羽生结弦低低应了一声,带点含糊,险些被机场广播的声音掩盖。
金博洋笑起来。


金博洋急匆匆赶到仙台市中心大街时,太阳摇摇欲坠。
他借着一丝余晖翘首张望,“服装店……在哪里?”
航班落地太晚,他只来得及将行李都存在酒店前台,脚不沾地一路狂奔,生怕再迟一点羽生结弦就要被参与庆典的浩荡人海给淹了,说不定还要被他的那群女粉丝给认出来——那就更要被淹了,说不定等他赶到,连个和服的衣角都摸不到了。
光是这么一想,他就要心不甘情不愿地吃起莫须有的飞醋来了。
在哪里呢?他站在中心大街的路口,茫然四顾。到处都是色彩艳丽的饰品,纸花彩球、千纸鹤与状似水母的くす玉,彩带飘扬,目眩神迷。欢笑喧嚷的人群身着传统和服与浴衣从他身侧绕过,像河水避开岩石。
忽然,他的手被人一把拉住。
“天天!”他猛一回头,正要把手甩开,就见羽生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,几根头发乱绒绒搭在额头,手腕挎个狐狸面具,一身靛蓝和服上绣银丝花纹,然而肩臂上却杂七杂八绕着几根彩色纸串,活像竹竿上的飘带不伦不类地成了个精。
他眼睛亮晶晶的,盛满了比天街灯火还耀人眼目的欣喜若狂。
金博洋被大美人的这一眼看得一怔,慢了一步,手就没能抽出来,细细致致被攥了个十成十,连掌纹都好似要严丝合缝。
“……这你也能找见我啊。”他木愣愣地嗫嚅了一句,倏地笑了起来。
羽生笑眯眯见牙不见眼,拉着人就往服装店里钻。他早就为金博洋订了一套和服浴衣,寄存在这里,时时惦记,就等着这么一个有朝一日。
幸好,被他等到了。
他把金博洋推到沙发上坐好,自己去取了和服给他送进更衣室。金博洋乖乖地听他安排,接过衣物准备更换。
“天天。”羽生结弦吞吞吐吐的,一手撑着更衣室的门,双眼镇定自若,手指却紧张地在门框上游移忐忑。前所未有的恋情让他一下子变得笨拙,近乎天真可爱地冒失起来,“那个,浴衣……需要我帮你穿吗?”
金博洋睁大眼睛,惊讶地挑起眉毛,有一瞬间因这近似引诱的话语几乎感到受了冒犯,随即在看到羽生通红的耳根时笑出声:“不,不用了,我知道怎么穿。”聪明人在感情上原来是这样腼腆。他关好更衣室的门,想着羽生堪称落荒而逃的窘迫身影,忍俊不禁。


“这个好吃吗?”金博洋指着摊上的糕点转过头,满脸兴致勃勃。羽生结弦的衣品这一次超常发挥,和服质地柔和轻薄,浅灰底色上云纹细细泛光,衬他皮肤莹润,平添一股天上仙童般纯良稚气。
“是小鱼糕。”羽生从他肩膀后面探出头,熟门熟路地介绍,“很鲜美,可以尝尝看。”
他们随意漫步,走走停停,吃吃看看,巡游花车撒下纸笺飞花绚烂如雨,秀美轻盈的一片落在他们身上,纠缠不清,拂了一身还满。羽生结弦带着金博洋逆人流而上,向仙灯华彩初生的方向去,把一切走向终末的都甩在背后。他们沿广濑川前行,登上山坡,寻找羽生儿时所知的清寂渊谭。羽生引领金博洋穿过树林,厚厚的梧桐落叶在脚下发出柔软的声响,金博洋闻到湿润的泥土新鲜的气息。
“上次你走之后,我开车去了尼亚加拉大瀑布。”羽生说。
“是吗?”金博洋接住话题。
“非常美。”羽生结弦回过头,对他笑了一下,“我真希望你当时也在……太可惜了,你没能再多留几天。”
金博洋笑了:“我已经多留了四天,还不够?”
“不够。”羽生摇了摇头,“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再去一次。”
“也许吧。”金博洋回答。他们继续走着,昏暗的林间有鸟儿吐露几声夜啼。他们保持着舒适的沉默,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氛在这无声当中酝酿。
“走这里。”羽生指点他注意脚下,在金博洋又一次险些被树根绊倒后,索性伸手牵住他。他的拇指贴上金博洋的虎口时有意无意地磨蹭了一下,金博洋能感觉到他的愉悦。
他们在小桥上站定时,市区烟火大会刚刚开始,五光十色呼啸着从他们脚下升起,在夜空中绽开,清澈河水从他们脚边温柔经过,镀上粼粼流金。
这里的风有些大,金博洋披上自己准备的羽织——他的确是为这一场约会做了准备的。米白底色上有鹤展翅,搭配着浅灰祥云,棉团一样柔软,让人仿佛染上木质香气。羽生结弦欣赏地点着头,端详他的身姿,暗含惊艳的目光让金博洋微笑起来。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一天觉得这种眼神很油腻,但他觉得应该不会。
“我有件事要跟你说。”他见羽生微微启唇,立刻堵上他的话头。这件事他早已下了决心要抢先开口,正如他始终认为是羽生迈出了走向他的第一步。在无数个异乡独居的深夜,在这“不知去向”的一个月里,在北京空旷的冰场上,他一遍又一遍地磨,以唇舌、以冰刃,以心血温养出最渴求的一句话。
羽生结弦依言保持了沉默,转而用平静深挚的目光注视他。月亮升起来了,朦胧的纱幕从天而降,他的面容在光线的抚触中明亮得耀眼,是植根在这牛乳般月色中的一朵优昙。
“你记得吧。”金博洋背在身后的手握紧,用力,直到胸腔中涌窜的气息平静下来,“春天的时候,有一天,你突然告诉我,你喜欢上了一个人。”
羽生结弦的嘴唇一颤,立刻被他紧紧抿住。他在加拿大生活了很久,见过太多开放自由地表达热爱的例子,但骨子里还是传统日式的谨慎克制,就好像之前金博洋品尝枝豆麻薯饼时沾在嘴角的一点豆蓉,他几乎冲动地想要伸手抹去,但他没有。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,几乎能够预感金博洋接下来会说出什么——他的头脑很久没有如此清明。
“是我吗?”金博洋眼里洇着一层水色,亮晶晶的,像是有泪,又好像只是月色太明亮。他的眉头微微拧着,可嘴角偏又勾了起来,似悲似喜,叫人一看就满心酸软。
黑夜里,他望着羽生,像望着一颗星星。
夜色如此静谧,微风轻轻吹过,树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。
直到羽生结弦点了点头:“是你,天天。”
于是世间万物,都有了颜色与声息。
“我们这样,算是在一起了吗?”他们紧紧拥抱,额头抵着额头,暖湿的呼吸交缠在一起,有汗水溽热的味道,可是谁都不愿放开。
“我不知道啊。”纯然无辜的语气藏着拐弯抹角的狡黠,“我没什么经验。”
羽生结弦对自己新晋小男友刚刚萌芽的、张牙舞爪的独占欲顿时温顺了,近乎自私的愉悦感油然而生。他笑起来,轻轻啄一下金博洋的脸颊。
“谢谢你。”金博洋把怀抱收得更紧,回吻他。
这样难得的一份情,我愿意一千次、一万次拥抱它。


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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