墙缝与花

我爱你的痕迹像冰面被冰刀划过。

【柚天】如履 15

*请勿上升真人

*双向暗恋

 

 

六月,艳烈如火的花期走到尽头,绿叶奏出的纶音成为宏大叙事曲的主旋律。

 

诚实地说,金博洋的伦敦之行并不成功,连绵的阴雨虽然别有一番风味,但确实有碍城市的美。而对世界上的任何一种美,错过都是一种遗憾。

金博洋对英伦风情还比较有好感,这种喜爱在他拖着旅行箱走过巴斯的街道时达到了顶峰。人们总是被“名声”遮蔽耳目,可是云中月、叶底花,从来美在寂寥处。伦敦的古典优雅如此广为人知,焉知是否沾了首都的光,毕竟全英国最高贵典雅的街道,依然在巴斯。

这次预订的住所位置偏僻,导航显示的路线比埃文河还要曲折。金博洋不得不扛着两只大旅行箱爬上三道石头楼梯,乔治王时代的蜜色砖墙向他行注目礼。转过街角,现代楼房穿插在古老建筑之间,一根黄丝带飘在门口的灯柱上,柔美而协调,迎光看去仿佛金丝织就的绦,非常显眼。

金博洋放下箱子,怔了怔。

他总是喜欢显眼的东西——这一点直白地体现在某一时期的服饰风格上。那些夺走他目光的事物,从无限遥远的宇宙深处倏忽出现在他的生命里,循着冥冥中的轨迹,微渺的尘埃在空寂的黑暗里聚集、燃烧、重组,顷刻生成耀眼而神秘的星辰,高悬在夜空中,从此他的人生有了指引。

这些“指引”来得那么突然,那么不讲道理,用一瞬间的星辉灿烂迷乱他的视线,要他付出一生,发现星辰本身的凹凸与伤痕,然后奉上世事浸染后硕果仅存的那一点无暇作为心甘情愿的祭品。它们要他像亘古前身披兽皮、蓬首乱发的祖先们一样,陷入不可测的迷魅,向未知来处俯首敬拜、目眩神迷,献上全部的、纯然的、热气鲜活的真心之爱。而那些渺远的星辰睁开夜色纯净的眼睛,观察他、端详他、审视他,偶尔轰然坠落到他的心上,将迸发的光与热、痛与乐作为直白而曲折的试探和引诱,要他更义无反顾地追寻一个没有标准答案的结果。

金博洋伸手将黄丝带解下,从绑在灯柱上的部分读出密码。

门打开了。

金博洋把箱子拖进门,轮子咕噜咕噜的响动与由远及近的细碎脚步声一同平息。他纳闷地抬起头,目光电光碰石火似的撞上了另一个人的面孔——一个年轻的,有灰色眼睛的女孩。

那姑娘手上还拎着块湿漉漉的抹布,显然是还在清洁客房。水珠一滴一滴砸下来,在她脚边碎成了晶莹的玻璃渣。那双灰眼睛瞪圆了,用看见珍稀动物的眼神盯着他。

金博洋正想提醒她可怜可怜那块地板,姑娘一声尖叫已经出了口。

她是四分之三个华裔,母亲是中英混血,父亲是中国移民。她继承了黄种人的外表和语言,也同样养成了欧美女孩热烈张扬的性格,那双眼睛是少见的灰色,神秘如恒星诞生时的光彩。作为一个“资深冰迷”——她泡茶时说的,金博洋成为她的租客就像一颗流星落进了她的怀里,是圣诞老人悄然投入红袜子的一个惊喜。

“其实我最喜欢的是冰舞项目。”她小心翼翼地坐在金博洋对面,微微低着头,睫毛柔软地翘起来,脸颊像一朵含苞的玫瑰。她双膝并拢,坐姿规规矩矩,手指在瓷杯上轻轻敲击,用指甲刮着杯壁上的一道裂纹,那样子让他回忆起他第一次作为“男单的大前辈”——韩聪说的——见到几位新升上来的小队员,奶油色的晨光缓缓爬上体育馆的墙壁,冷冽又温柔的冰的气息升腾而起。

“但是单人项目也有了解,真的。”

金博洋捧着茶杯,瞟见她坐立难安的模样简直忍俊不禁。我难道有这么吓人?他举杯就唇,掩住嘴角一点笑,故意刁难似的问她最喜欢哪位选手,是否本国的年轻小帅哥。

可是她说:“我最喜欢的选手是羽生结弦。”

喜欢羽生?他退役半年了。金博洋睁大眼睛。羽生结弦曾经的粉丝与现在的粉丝对坐喝茶,他仿佛隔着时光的镜子端详另一个年轻的自己,那时候他还懵懂,却不迷惑,拥有生机勃勃的钦佩与斗志,还有满腔纯然的爱。

“是啊,但他真是个传奇,三连冠,不是吗?”女孩笑起来,紧接着又急急地补充,“当然,我也非常喜欢你!其实我们很多粉丝都认为你会是新的王,你的技术太优秀了!”

听到一半,金博洋勾起了嘴角。他本来想矜持一点,可是自己长久喜爱的事物受到赞美,认同感与油然而生的喜悦是一种本能。人能反过来控制本能么?

他对羽生结弦的爱总是混杂着挫败与骄傲,矛盾得那么奇妙,可是世间矛盾长存。

羽生结弦是他的挫败,也是他的骄傲。

那是个“传奇”,那么他要成为什么?在他的心里,他要站在什么位置?

“你……”他摆弄着那枚精致的小杯子,专注地盯着描金花纹“你……不觉得我还有缺憾?我是说,‘跳跃机器’什么的……”这个时候他不太想看别人的眼睛,哪怕那里只露出一丝怜悯或是遗憾,就算只是作为一种礼貌,也显得居高临下。

“哦,你是说艺术的问题。”那坦荡的语气迫使他抬起头。女孩平视他,灰色的眸子氤氲着一场温柔的烟雨,又明净得像是冰刀落下的反光,人本身就是造物的秘密。“表现力高固然会更美,但是你的技术难道不是一种天赋吗?天赋就是用来炫耀给全世界的。”

衣锦何必夜行,引以为傲的就应当张扬。他是这样的人,这就是他的标志,他有无视纷纷议论的资本,他也该有撞破南墙的底气。他固然可以齐头并进,但心无旁骛、百折不回也同样是一种命运。金博洋是这样的人,从参赛之初他就是这样,优势始终是无可诟病的优势,他站在冰场中央,竖起一根顶天立地的矛,而他的跳跃是一往无前的矛尖。

这是一条上天指明的路,两旁雀喧鸠聚,扰人神志,但道路本身仍然静谧无声。它就在那里,源于初生时刻,通往未知之地,走不走、怎样走,摇摆不定还是义无反顾,其实全在自身。

琥珀色的茶水重新注满瓷杯,金博洋垂下眼睫,轻轻一笑。

“好吧,我们来讲点轻松的,比如巴斯有什么好玩的?”



TBC

混个更。

累趴的一天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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