墙缝与花

我爱你的痕迹像冰面被冰刀划过。

【柚天】如履 16

*请勿上升真人

*双向暗恋



踏入会场前,金博洋完全没想到巴斯音乐节会如此盛大。

 

英国人苛求保守,最好的音乐才配得上十八世纪以来最高贵典雅的建筑。古典交响乐在日落前奏响,金博洋不认为自己适合那种气质,又觉得应该尝试,在金碧辉煌的穹顶下听过一场,终于被冗长的礼仪与格格不入的矜贵气场逼疯了。他从侧门跑到街上,热烈的流行与摇滚砸进耳朵,一墙之隔,换了人间。人流涌动如潮,裹挟着他从腾空的烟火下穿过,斑斓五色映亮他的双眼。万人空巷,夜雨霓虹,房东姑娘热情推荐,不是没有道理。

毂击肩摩中,他艰难地举起手机,街边接吻的情侣闯进镜头,与一朵烟花一起被相机摘下。

金博洋愣了一秒,那画面的温馨胜于他从书本上读到的所有文字描述,美得让他有些羡慕。

写进旅行记录里吧。他翻了翻来巴斯之后拍摄的风景图,感觉自己变成了旅游博主。幸好粉丝虽然只有一个,但至少短期内没有要取关的意向。

到处都是羊群一样挨挨蹭蹭的人,闷得他浑身燥热。他在广场上找了个石阶坐下来,找出羽生结弦早上——现在他知道两个人的时差有八小时了——给他回复的信息。

我遇到了你的粉丝。昨晚他写道。她说你喜欢的她都喜欢,居然连生鸡蛋拌饭都接受了。

羽生结弦没跳这个幼稚的坑,很正经地回复:那不是挺好的,而且她肯定也喜欢你。

 


夜风拂过,不远处,乐队与人群融合在一起,开始弹一首摇滚,唱的是什么,他听不懂。人们欢呼雀跃,享受狂欢,尖叫与笑声驱散了天空中的云,月亮露出来,又被不停息的烟火压住了颜色。金博洋轻轻触摸屏幕,眷恋如抚摸情人的面容。那一层薄薄的玻璃阻隔着他,让他触碰不到那些熟悉而可爱的字符,它们只是数据虚幻的投像,电流却把它们烘出热量,一颗曈曚之心在他指下安宁地跳动,温热地熨着金博洋的指尖。

金博洋以前不相信真的有天才——仅凭“天赋”能做成什么呢?天赋只是上天给予的提示,是浩瀚汪洋中鲸鱼喷出的水雾,不是不能错过,更不是不会荒废。那是钉子露出的一个小小顶端,要把它拔起来,还需要很大的力道。他费了很多汗水与时间,才站在这个位置,如果真的以为那是天生资质,才是荒诞。

不过他现在开始相信了。羽生结弦的中文还算不上“一日千里”,但至少称得上“突飞猛进”。他不认为羽生结弦有那么多时间用来练习一门语言,于是只好把这归结于天资聪颖——也许是真的资质过人,才能用不熟悉的语言,依然讲得出耐人寻味的话。

这些天过去,羽生与他的交流丝毫未受影响。金博洋那时说不想瞒着他,穿上一张“我就这么一说”的画皮,羽生结弦竟也跟着端出一副“我就这么一听”的油盐不进架势。只是说者有心,听者有意,一句话里究竟是什么意思,他们心里各有考量。话非好话,心是真心,这一点他们都心照不宣,因此两个人默契地不动声色,像懂了什么,又像无知无觉,总归言语之间不再顾忌什么,分享日常所见,甚至互道晚安。

这日子对金博洋来说简直有点太顺遂了,仿佛年少初恋时节,不声不响,一颗心只是远远挂念着,欢喜也是淡的,却令人舒服。

 

 

但在这个夜晚,金博洋突然感到厌倦——“你喜欢的她都喜欢”、“她肯定也喜欢你”。

他只有二十四岁,放在国内,是刚从大学校园走出的青年,他应该张扬意气,像身后那群舞蹈欢歌的年轻人那样蓬勃潇洒,甚至有些嚣张锐气也说不定。他的未来还有无限可能,年华会给他镀上一层金,缺点也显得可爱。他是年轻的夸父,没有伤痛,肆无忌惮地向世界展示自己的强大,爱的就去追求,不服的就去挑战。

可是竞技体育将容许他轻狂的时间强行缩短了,在体坛,二十四岁简直是半个老将,必须审慎地考虑伤病、考虑日后的每一步。他早早地站在世界级的赛场上,学着像个大人似的、得体地面对观众。而万众瞩目就意味着两万只眼睛盯着他看,人们为他奉上热烈的褒扬,也毫不留情地品头论足。他赢,一个人的激动要分成无数人的激动;他输,无数人的叹息要附加进一个人的自责,这使得他过早地成熟了。有时候,他真希望能有一个痛快,尤其是来自所爱、直接的判决。

“她肯定也喜欢你”——金博洋讨厌的就是这个,飘渺的暧昧,状似无意的亲昵。他真的不喜欢猜测,难以捉摸的态度已经让他烦恼了很多年,而这烦恼就是讨厌的根源。他知道这件事不是羽生的责任,两个人的选择不能让一个人承担,而他自己也一样在试探——

他只是想着……有没有一种可能……

 

 

他的头忽然一痛。

这是什么?金博洋抓着那块软乎乎的小玩意,愣得像夜晚被强光慑住的鹿。

“嘿!我的耳塞!”一个留着长发、胡子拉渣的男人冲过来,吉他在他背后颠簸着敲他的屁股。他跑得太急,墨镜掉了一半,斜挂在脸上,看起来活像个神棍。

“哦。”金博洋把那东西递给他,随口调侃他在音乐节上堵耳朵。

“你懂什么。”那“神棍”自以为潇洒地一撩头发,“音乐是感性的,不能用理智分析,懂吗?‘感情有理智所不能理解的理由’。”

金博洋面无表情地瞥他。您行行好,别糟践毛姆,还有先把墨镜扶一扶,节操要掉了。

“你真有趣。”那人起了兴趣,坐到他身边,“参加音乐节怎么自己坐在这?失恋了?”

金博洋被这人的自来熟噎住,最绅士的国家怎么也出这种神人?那不是,我思考人生呢。

Tom——神棍说这是他的名字,谁知道呢,英国遍地是Tom——大笑起来。你这么年轻,有什么可烦恼的?

金博洋有点烦躁,关于花滑的事在他心里都很重,压舱的石头哪能摆在甲板上。

“倾诉是人类的正常需求。”神棍也看出来了,体谅地平静了一点,“反正我只是一个陌生人。”

好吧。金博洋想了想,抿起嘴唇。就一个问题,他说,你的音乐,观众听不懂怎么办?

“不会的。”Tom笑起来,“他们一定会知道。”

没有歌词也能知道?金博洋追问。

对我来说,那反而容易。这穿着邋遢的男人抚摸着自己的吉他,琴弦发出一声清凉如水的应和。“悲伤的就是悲伤的,喜悦的就是喜悦的,不存在‘听不懂’。”所以也别苛求评论家的那一套,人和人是不一样的,再权威的乐评人也不知道演奏者心里到底在想什么,他们最多能知道乐曲究竟是欢快还是沉郁。至于其他,并不取决于演奏者本身。

他眨眨眼睛。音乐只是一个引子,表达什么,是我的事,感受到什么,是观众的事。

“观众未必知道我想表达什么,就像我也未必全然清楚作曲家在音符里倾注了什么。但这就像人活着需要一个理由,它是什么,未必每个人都知道,但这不影响生存本身。”乐队在远处叫他的名字,金博洋听见了一个含糊的词,反正不是Tom。但没关系,暧昧是智慧的一种魅力。

他站起来拍了拍裤子,模样像个高深莫测的先知,“你得相信,人类总是有一些奇特的通感,‘触动’与精准的表达没有必然关系。”

我走了。他甩着一头乱发狂奔过去,在人们的呼唤下加入火树星桥之中。年轻人的沉思是他给金博洋的祝福。 

祝好运。



TBC

上周存的那么点东西都在这了

努力尽快完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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