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柚天】如履 14
*请勿上升真人
*双向暗恋
清晨的米兰机场还很安静。
前一架航班刚刚离港，人声远去，候机室顿显清净。空荡荡一排长椅，金博洋占了最边缘的位置坐下，轻轻摩挲新换的手机壳，像一颗悄无声息的尘埃落在宇宙里。他还是喜欢潮牌，但在纪念品店，湖光山色被油画浓墨重彩地勾勒出来，莹莹生光，一下子撞进他的眼睛。
科莫湖风光明净，叫人一见倾心。
他把手机解锁，手指漫无目的地左右划着，一排APP跟着跑来跑去，毫无怨言地被他折腾。金博洋知道羽生结弦的号码在通讯录的哪个位置，连挨着的是谁都记得，可他就是不碰那个图标。
说出的话收不回，水泼出去的一刹那，他心底确实有些隐晦的东西跟着发泄出去、消弭无踪，畅快感来得澎湃，以至整个魂灵为之一轻。可一夜之后，热度冷却，金博洋又多少有点内疚——羽生结弦的确惹得他煎熬许久，但他把这话说出口，又何尝不是存了要刺痛他的心思。
金博洋叹了口气，把背包挪到腿上充当抱枕。他昨晚睡得不好，辗转醒来时晨光暗淡，连熹微都算不上，他却再也睡不着。
大门安然闭锁时，他在门里，不知道外面是否有人徘徊，却也从不担心有人破门而入；可真把门主动敞开一条缝之后，他明知未必有人要来一探究竟，却要提心吊胆、忐忑不安。
正当他昏昏欲睡时，机场广播与手机铃声一同响起，青年像只炸了毛的猫一般猛地抬起头，侧着耳朵去听长段英文，目光却抢先一步扫向手机屏幕。
“羽生：天天一路平安。”
一口蜜渍柠檬含进嘴里，他不慎咬碎果核，甜与苦一同漫上味蕾，复杂滋味就沿着食道淌下，一点一滴浇在心口，全是一股意难平。
明知不可，明知不该，明知正应如此，明知理所当然。
他只是……还盼一个有人推门而入的梦。
金博洋慢慢往登机口走，倒不至于有什么留恋，只是累。航班来去，游山玩水兼着失眠早起，身惫心疲，体力终于跟不上。
眼见着队伍还长，他把手撑在腰上，轻轻扭动，舒展肌肉。这动作他做了多少年，总觉得有点像磨盘，莫名搞笑。他想着羽生的信息，短短六个字，佛家真言似的不断回放，手机在兜里贴着他的大腿，隐隐发烫。
这人，不知从那句话里琢磨出了什么，反正这一出多半是故意的。
他嘴里还有点发涩，估计是缺水。他试探羽生的办法简单粗暴到了极点，当面说人坏话，这年头小学生都不流行这么干了。可是羽生也够绝，一句问候亲中带疏、半远不近，皮球踢回他自己脚下，摆明了还他一道。
我猜不透你是什么意思，你也别想知道我品出了几分味道。
金博洋忽然一笑。怪不得羽生竟用了句中文，这是自觉占了上风、得意洋洋，要来给个甜头，聊作安慰呢。他那话虽是真心，可到底说得突兀，哪怕羽生根本无意探究、只看字面，他话里话外的那点儿在意总归是藏不住的——说不定他根本也没想藏。
写作“试探”，要读出来，还不是“明知故犯”。
但洋葱最外面的一层也是肉，怎么能说剥就剥，他终究没管住嘴，从这一点看，确实是输了一局。
只不过。他把手机点开，看着工工整整的六个方块字又笑，小虎牙迎光一闪，抿出三分甜意。羽生结弦怕不是百密一疏、得意忘形？要是真没点心思，若无其事演到底，打一棒子就算了，何必急着来送甜枣？
他不用上“关心则乱”，都对不起羽生辛苦学的中文。
时间回拨八小时。
羽生结弦搭上返回米兰的车时，心还乱着。他靠在椅背上，合眼屏息，拿出比赛前调节呼吸心跳的本事来，要逼头脑的热度退下去。
长路蜿蜒，窗外飞速后退的树的影子像湖里摇曳的水草，投下支离破碎的阴翳，造一场虚幻的梦。车子追逐着前灯投下的一点光，活的阴翳追逐着车子，要将他拖进感性的漩涡。
呼吸法节奏舒缓，他想睡觉。回程的路还长，适合睡眠，也适合遗忘。可是他没有换衣服，织物上依稀透露出米兰大教堂的阳光、湖光山色的倒影、还有卷饼的香气，让他藏在车厢的阴影里辗转反侧。
他骗不了自己，干脆就对自己极尽坦诚。真要分析起来，他这一番动荡七分是惊诧。金博洋那句话的确把他煞住了，以至于当面失态，他现在想想，也不能够不懊悔——不过是一句“讨厌”，用的还是过去式。羽生结弦多么伶俐，金博洋肯把这层心事剖白给他看，他怎么可能看不清。好歹曾经敌手，难免生出一些厌憎，但这点事惊一下也就够了，何至于竟失了分寸？偶像台上出丑，迷弟说不定要脱粉的。
至于其余三分心碎，全是关心则乱。
他面上再云淡风轻，也终于得承认，金博洋的位置恐怕真是挪到了心尖上，一跺脚，毛细血管都要跟着颤三颤。
不过这事还不能让金博洋知道。他自己说的“好朋友”，好朋友会因为一句坦白就心碎么？说不通的，好朋友充其量是难过一回，说不定风波过了，关系反而更近。他得若无其事，才好替两个人圆了眼下这场戏。
大巴停在信号灯前。羽生结弦拉开背包，摸出金博洋给他买的那半瓶水，一口气灌下去，才止住喉咙里那阵突如其来的焦灼。
金博洋这话分明带了点破罐破摔的坦率，连着些自暴自弃的威胁，此时一想还有点可爱——我可不是单纯喜欢你、仰慕你的那种人，对手一场，你别看错。
可这威胁用的是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。乍一听确实叫人七分惊诧三分难过，但静下来细细一品，倒觉出五分甜意，像是惹了家里的猫主子，被爪子将将挠破了皮，疼是疼的，可你又知道他到底收着劲了。
那一道正愈合的伤就痒得勾人。
羽生结弦总被粉丝叫“小仙男”，可他到底不是个真仙人。“讨厌”数来数去就两个字，可别忘了“天地”也是两个字，能藏住的东西何止恒河沙数，是个正常人就得好奇一句“讨厌什么呢？”
要说金博洋只是作为对手讨厌他，羽生结弦是要笑成海胆的。
但他又不愿向下深挖，“讨厌”具体是个什么意思，他不觉得自己应该顺势探询——有些事，知道是知道，也仅止于知道才好，有知也当无知，其实是一种温柔。
羽生结弦忍不住想笑，又止不住叹气，拎着包下车。
真不知道该算胜负几何。
这次米兰之行，谁都把矜持稳妥的戏份做到了十成十，都以为自己能按兵不动，到底还是落得个兵荒马乱。羽生结弦差点失控，金博洋忍到最后，还是坦率一回。
谁都越了界，谁都入了戏，偏偏回味起来，意犹未尽，不知悔改。
湖光作证，山色为判，真要把一局点算下来，他们俩只能说半斤八两。
两个成年人，偏偏都胆怯。
TBC
太纠结了……想着他们到底什么反映才正常呢，就这样一直在想，直搞得精神压抑，差点想坑。
写文章的每一天，都觉得好难啊。
